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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林昆冈•昆山近400年书画名家作品集》，由荣宝斋出版社出版，共收录了昆山籍书画名家作品八十馀件。其中顾春福的《昆山图》尤为显眼，值得研究。
昆山本名马鞍山，在昆山城内西北隅，山阜平地拔起，峰顶梵宇耸峙，妙峰塔之西侧，文笔峰隐然可见。山以峰而盛名，峰以山而巍峨。攀登仰望，那千姿百态的七十二变景色，尽收眼底。玉峰山岗峦的雄奇，形似马鞍，故名马鞍山。历代文人墨客，如唐朝的孟郊和张祜以及宋代的王安石等诗人，皆有诗咏之。明代的沈周、清代的王学浩有画作传于世。无论在诗人心中、还是画家笔下，“百里平畴一峰独秀” 是马鞍山魅力所在。
关于沈周所作《马鞍山图》，[1] 见昆仑堂期刊拙文，[2] 这里不再赘述。王学浩所绘《马鞍山图》为立轴，[3] 纵170 cm横92cm，钤学浩（白文）、椒畦（朱文） 、易画轩（朱文）。笔者未见原作，作品真伪待考。综观沈周、王学浩两帧画作，既有相同处，又有不同点。相同有二：其一同是设色山水，二是同从山之东侧俯视。不同处为：沈周为小品册页、山之局部，且以西山文笔峰为主；而王学浩是大幅中堂，而且是马鞍山全景。
顾春福的《昆山图》，浅绛设色，纸本，纵43.5cm，横138 cm。 题署：“昆山图”。款落：“昆山本名马鞍山。产异石似玉，烟雨晦冥时，有佳气如蓝田。故又名玉峰。虽广袤仅三里许，而层岩叠嶂，积翠联云，令游者流连不忍去。下走比客是乡，常扶筇着屐，耽玩林壑之趣。适觐唐大人以旧治萦怀，属为绘图。因亲搨山灵面目，寄奉鉴正。然笔墨荒陋，未能逼肖其岚光黛色为愧耳。己未春正月人日，春福并识。”钤“春福”（白文）、“隐梅道人”（白文）、“春雨流花涧”（白文）。创作时间为：清咸丰九年，即1859年初春。
《昆山图》的构图形式与沈周和王学浩不同，沈、王两家以东侧向西俯视，而顾春福运用宋代院体山水画重写实之法，由南向北观望， 平远构图，绘山之全貌。山上亭台、庙宇，文笔、宝塔详实可见；山之西峰下石驳堤岸坚牢，湖面开阔，桥梁、村舍、农田，远近景物，层次分明。用笔沉着，浅绛着色，淡墨渲染，山石苔点密集，皴法多以干墨积累，林木间亦用淡墨干擦，画面无一人物、走兽，静气十足。然而不失气韵葱蔚，古雅可观，达到了作者诗意盎然的境界和内心修养。作品既有倪云林画风，又有王石谷的笔法，无愧是顾春福的传世力作。
顾春福（1796-？），号隐梅道人，字梦香，一作梦芗，昆山人。著有《隱梅庵日記》一卷[4] 。善画，师于改琦。由于受到改琦的器重，名噪一时，对索画者，皆以水仙、兰石应之，虽着墨不多，也别饶风趣。他不但擅画，还精音律，善度曲。他又写散文，字句隽雅，情似宋人。所作人物、仕女、花卉入手即超；犹善山水，初学赵伯驹，继仿四王，笔墨秀润、细密，皴擦渲染简洁，法度中透逸气，意境幽远，自成一家，然不多作，故传世作品较少。年轻时，做过吴邑令万浣云的幕僚，曾游幕薛焕府中十馀年。与陈中丞、陶宫保、梁方伯等吴中名流相友善，历游大江南北。
此幅《昆山图》乃顾春福应时任江苏巡抚薛焕之命而作。薛焕（1815-1880），四川人，字觐堂，号鹤济，翰林。清朝名臣。道光二十四年（1839）举人。曾任苏州知府、江苏巡抚、两江总督等。1850年任江苏金山县知县，1854年迁松江知府，率领1500名川勇随江苏巡抚许乃钊镇压小刀会起义军。1857年10月任上海道台。后迁江宁布政使、江苏巡抚，均在上海办理洋务。1860年以江苏巡抚署理两江总督，命吴煦、杨坊组织洋枪队，阻击太平军进攻上海。1862年李鸿章率领淮军抵沪，他仍以钦差大臣留办洋务居上海。继调任礼部左侍郎、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大臣。回籍后曾于1877年赴云南处理马嘉理案。薛焕亦喜翰墨，工书，精鉴赏，庋藏甚富。凡有佳作，命顾春福、秦炳文等临橅。
顾春福父顾锦畴，于画无所不能，长于山水，直入宋元人堂奥。其家境甚优。道光二十六年（1846），顾春福51岁时，于洞庭东山莫厘峰南麓购地十亩，买梅百株，建“隐梅庵”，植以梅、竹、杂卉、草亭、篱落，过着闲适幽雅的隐居生活。暇日携尺八洞箫吹之，太湖中渔歌四起，若远若近；林屋洞、石公山诸名胜荡漾眼前，大有超脱凡尘的蓬莱仙境。其实，在明清两代，苏州东西两山有私家园林很多，最为著名有5处。清人徐乾学在写太湖东山时说：尝言山中多好事，竞选胜地为园亭，不减洛阳之盛。庭园首推吴时雅之“依绿园”， 其次为顾春福之“隐梅庵”，屋虽简陋，而风光则美，令人心目皆爽。顾春福于“隐梅庵”赏景、读书，作画、鉴赏，怡然自乐。至同治元年顾春福见《黄鼎仿古山水画册》[5] 十二开，欣然题跋。清初的画家中，以“四王”为代表的正统画派，笼罩朝野，临摹古画成风，声势之大，家家大痴，人人一峰，全然是千人一面，徒有衣冠而乏其神采。然而黄鼎是个例外，他向王原祁学习元人画法，尤其对黄公望研习较深，在打下良好的绘画基础之后，转师王石谷，遍临宋元，并好游览，日积月累，画艺大进。当时被乾隆称为“老名士”的沈德潜曾说：当代以画出名的有五个人，他们是恽寿平、吴历、王原祁、王翚和黄鼎。《黄鼎山水册》十二开册页明白标明是仿巨然、范宽、董源、黄公望、高克恭、吴镇、方从义、董其昌、倪瓒、王蒙等。这些仿古作品，简洁精到，一丝不苟，功力非凡。既仿名家，又有自家面貌，各具特色而不失全册之和谐。黄元淳、颜世清均有题跋。其中顾春福跋语云：“旷亭先生山水，善用燥锋，笔意沉着，深得麓台司农三昧，所谓腕下具金刚杵者。按先生生于顺治庚寅，卒于雍正庚戌年，八十有一。此册款署丁酉，计是先生六十八岁之作。老笔纷披，虚实兼备，超乎上乘。至其功夫结实，本属南宗，入门正轨。下走自五十岁以后，才能领略此种笔墨，为时已晚，又未获专心六法。今仅小先生作画之年一岁，虽事临摹，尚在门外，既膺服先生之学力，更自滋愧耳。同治元年秋七月既望，顾春福谨识”[6] 。足见顾春福对黄鼎叹服。
顾春福妻赵慧君，昆山人，生卒不详，精工刺绣。所绣山水人物，色丝鲜丽，一如图画。与刺绣名家卢静香并传。上海博物馆藏有赵慧君《金带围图》，纵72厘米，横30厘米。题材是折枝芍药，花枝约占整幅面积五分之一左右。传说宋代韩琦任广陵太守时，郡圃开了四枝金带围，韩琦请了王珪、王安石、陈昇之共宴赏花，后四人均任到宰相，故金带围被视作祥瑞的象征。在白色软缎上绣出靓雅优美的折枝芍药，并绣有“慧君女史绣”、“印珠”、“写翠楼”朱印章；左上方墨丝线绣了顾春福的题句，落款“隐梅庵外史”，钤章“春福”。绣作工整线细，运针纤理舒展。浅红色花朵用晕式绣成，加有一条黄色的花腰，主题鲜明，构图巧妙。题跋称：“今观此幅，秀媚天然，画家涂泽难望肩背，古人亦不能专美于前”，“画韵针神，可称双绝”。绣面还有书画家程庭鹭、吴大澂、张愿令等35人题款长跋。其中张愿令赞词云：“画韵针神，可称双绝。”
顾春福业师改琦，字伯蕴，号香白，又号七芗，江苏华亭人。改琦是清末著名的诗人和书画家，工山水，尤擅仕女、人物，其《百子图》为传世名作，他的《红楼梦图咏》共五十幅则传播更广。在改琦逝世5年后，即道光十三年（1833），被弟子顾春福购得。顾春福在其《红楼梦图咏》后题跋云：“红楼梦画像四册，先师玉壶外史醉心悦魄之作，笋香李光禄所藏。光禄好客如仲举，凡名下士诣海上者，无不延纳焉。忆丁亥岁，薄游沪渎，访光禄于绿波池上。先师亦打桨由浦东来，题衿问字，颇极师友之欢。暇日曾假是册，快读数十周。越一年，先师、光禄相继归道山，今墓木将拱，图画易主，重获展对，漫吟成句，感时伤逝，凄过山阳闻笛矣。道光癸巳夏五月下浣，客上海官廨之禅琴趣室，听雨孤坐，并志颠末。玉峰隐梅道人顾春福。”光绪五年（1879）木刻刊印。后又反复翻印，流传甚广，影响深远，改琦与顾春福的师生情谊亦在其中。
今昆仑堂美术馆藏有顾春福《江南锦绣图》四屏条，分别款题“小阁卷帘惊鹭起，清池投饵看鱼浮”；“汀洲雁下依残水，墟里人行破夕烟”；“雨馀千迭暮山绿，花落一溪春水香” 和“步头野水双飞鹭，林外人家一点烟”。画面亦为平远构图，峰峦起伏，势伏雄强，烟林清旷，春意盎然。着色相对于《昆山图》而言，显得较为艳丽，但笔墨法度严谨，意境清远高旷，仍不失顾春福意境幽远之画风。
注释：
[1] 杨涵主编《中国美术全集》绘画编7明代中册，人民美术出版社，1996年，第20页。
[2] 《昆仑堂》2002年总第三期《沈石田与昆山——读两江名胜图册•马鞍山图》。
[3] 2001年12月2日上海国际商品拍卖有限公司拍卖举办的会“中国书画专场•秋季艺术品拍卖会”，作品为0164编号。
[4] 同治元年4月至12月间顾春福手写稿本，南京图书馆藏。
[5] （日本）石川寅吉编《南画大成》第十二卷山水二，昭和十一年九月廿日，第18-29页。
[6] 《历代名画大观•题跋书法》，上海书店出版社，1997年，第127页。
（作者为昆仑堂美术馆馆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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