栏目导航 网站首页>>昆仑堂200702总第十八期>>馆藏精品赏析
  发表日期:2008年6月17日      作者:沈 江   已经有1991位读者读过此文  

彭蕴章《酬石樵诗札》之年代及人物关系



    昆仑堂美术馆藏一册清代咸、同年间名人尺牍,很是珍贵,其中有一件彭蕴章《酬石樵诗札》(见下彩图),十分引人注目,值得研究。




    这封诗札不仅书法端庄典雅,其内容更是丰富。写信人彭蕴章,受信人杜堮(石樵)以及信中所涉及的人物,如杜受田(杜堮子)、杜翰(杜堮孙),还有彭蕴章的座师帅承瀛等,都是晚清政坛上的高官显宦。彭蕴章官至大学士、军机大臣;杜受田为咸丰皇帝师傅;杜堮三朝元老,官至吏部侍郎;杜翰官至侍郎、军机大臣;帅承瀛为浙江巡抚,他们都是煊赫一时的朝廷重臣,而这封诗札,却将他们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其中隐藏了我们今天难以了解的历史故实和人情冷暖。彭蕴章和杜堮等不仅是政治家,又是文学家、书画家,杜堮还是杰出的教育家,因为他们在政治上的重大影响,而掩盖了他们在文学书画上的名望。因此,这封诗札不仅有很高的艺术价值,其文献价值也是不可低估的。

    在明、清两代,山东滨州杜家是闻名的书香门第,官宦世家。英俊子弟层出不穷,而且为官者都十分清正廉洁,绵延五百多年不断,到杜堮、杜受田时达到鼎盛,出现“一门七进士,父子五翰林”的盛况。

    这封诗札是因为彭蕴章请杜堮为其书写一幅书法扇面,而赋诗一首,并用端秀典雅的小楷,写在素雅的循环笺上,以为酬谢。诗中颂扬了石樵的仁寿和德行,赞美杜家以诗礼传家、俊彦满门的盛况。同时还寓有这样一种思想——杜家显赫的门庭,是出于清白的家风和严格的家教,以及杜家世代积善累德的结果。诗札全文如下:

    太傅大宗伯石樵太年伯大人赐书素敬赋诗致谢:

    岱岳欣瞻岁月长,道光初年曾仰德容于座师帅仙舟先生斋中。于今人瑞[1]鲁灵光[2]。烟云过眼神潇洒,曾见公山水画幅。珠玉挥毫语吉祥。扇书郎官壁记[3]皆吉祥语。诗礼曾闻传子舍,昔侍令嗣太师年伯于刑工二部,得闻公家规身矩。科名还喜附孙行。令孙云巢少司马同年[4] 相契日久。仁风扬处怀同畅,愿覩環灜共乐康。年再姪彭蕴章呈稿。

    钤印:白文“彭蕴章印”,朱文“身历六官”。

    本文即围绕诗札的内容,力图用史实来解读这件作品,考定它的创作时间;同时揭示一些彭蕴章与信中人物之间较为隐密的关系,以便于读者更全面深入地欣赏这件作品。

    一、杜堮受太傅的时间

    杜堮(1764-1858),字次厓,号石樵。山东滨州人。嘉庆六年(1801)中进士,后历任兵部、吏部和礼部侍郎。道光十六年(1836),杜堮73岁时奏请辞职。他人品纯正,学问渊博,办事老成持重,历经嘉庆、道光、咸丰三朝都深受皇帝器重。作为“熙朝人瑞”[5 ]和朝廷重臣,杜堮享有很多荣衔。彭蕴章在诗札中称他为“太傅大宗伯”。按清代沿袭历代官制,以太师、太傅、太保为“三公”,少师、少傅、少保为“三孤”,作为对朝廷重臣、老臣的加赏,是一种荣誉虚衔,并非实职。能获此衔者荣宠备至,其中太师是最高的荣衔。而杜堮致仕前在朝中的实职是吏部侍郎(古称“少宗伯”),那么他是什么时候享有这些荣衔的呢?

    《清史稿•杜受田传》记载:“父堮,嘉庆六年进士,由翰林院编修累官礼部侍郎,重宴鹿鸣,加太子少保,卒赠太傅,谥文端。”

    现在有这样一个问题:如果按《清史稿》所记,杜堮的太傅衔是在他死后赏加的,那么彭蕴章这封诗札就是伪作,因为彭蕴章不可能在给杜堮的信中就称他死后所获的官衔。因此,弄清杜堮荣获“太傅”衔的时间,对于鉴定这件作品的真伪、确定作品的创作时间至关重要。

    在《清国史》及《清实录》中有杜堮获“太傅”衔的较为详细的记载。

    《清国史•杜堮传》:“咸丰三年(1853)十一月,堮九十生辰。谕曰:太子太保、礼部尚书衔、前礼部侍郎杜堮,品行端醇,学问渊雅,本年寿登九秩,精神强固,洵为熙朝人瑞,允宜特沛恩施,用彰耆德,杜堮著赏加太傅衔,并赏戴花翎,以示朕恩礼优加至意。”[5]

    《清实录•文宗实录》咸丰三年(1853)十一月:“礼部尚书衔、前礼部侍郎杜堮九十生辰,赏加太傅衔,并赏戴花翎”[6]。咸丰八年(1858)五月,杜堮死后,文宗谕:“朕御极之初,复亲颁宸翰,赏赉优加,伊子追赠大学士。杜受田前在上书房辅导朕躬,深资匡弼,嗣于江苏差次病故,复推恩其父晋秩尚书,赏食全俸。洎寿登九袠,晋加太傅衔,赏戴花翎,以示优礼……”[7]

    据此,我们可以确定,杜堮的太傅衔是在咸丰三年(1853)十一月,九十生辰时,由文宗皇帝赏加的,而不是其死后所赠。因此《清史稿》所记有误。

    《清史稿》中记杜堮“重宴鹿鸣,加太子少保”也是错误的。事实应为“太子太保”。(详见注[8])

    杜堮于咸丰八年五月十九日过世,享年95岁,文宗亲临赐奠,晋赠“大学士”,谥“文端”,可谓备极哀荣。《清实录》、《清国史》及《清史列传•杜受田》均如是记载。而《清史稿》独异乎此,清史专家孟森在评论《清史稿》时说,“吾辈今日之讲清史,犹未能认《清史稿》为勒定之正史也。”[9]此处误记杜堮“卒赠太傅”也是一个例证。

    杜堮休致之后获得的荣衔,大都是因为其子杜受田受咸丰皇帝恩宠而赏加的:咸丰二年,杜受田死后,皇帝亲临奠醊,加恩赏给杜堮礼部尚书衔;咸丰三年二月,文宗临雍讲学后,追思恩师杜受田往日教授之功,加恩杜堮“赏食全俸”(礼部尚书衔);“六月,堮疏辞全俸,得旨加恩照旧支领” [10]。大宗伯是礼部尚书的古称。周代设此官。管礼乐诸事,称为礼官。后世不设,但文人多喜用大宗伯尊称礼部尚书,以少宗伯(礼部尚书)尊称礼部侍郎。因此杜堮获大宗伯的时间在“咸丰二年十月”。
 
    二、诗札创作的时间

    杜堮享有“太傅”衔是在咸丰三年(1853)十一月,彭蕴章写这封诗札的时间,当在此之后。另外在诗札中有彭蕴章“身历六官”之印,它是我们进一步确定诗札写作时间上限的重要证据。

    按《周礼》以天官冢宰、地官司徒、春官宗伯、夏官司马、秋官司寇、冬官司空分掌邦政,称为“六官”或“六卿”。隋唐以后设吏、户、礼、兵、刑、工六部尚书,大致和《周礼》六官分职相当,也统称六官。[11]如果说六官是专指六部的尚书,那么以一人之力,历遍六部尚书,在历史上可能极少。不过彭蕴章虽然没有做遍六部尚书,却做过六部的侍郎。其经历如下:

    自道光二十八年到咸丰四年这六年之中,彭蕴章做遍了六部的侍郎,确实十分罕见,足见其才能之大。在他的《松风阁诗钞》里有两首诗记录了这段经历。其一,《(咸丰三年1853)十二月二十六日调任兵部纪恩作》:“六官历五才难称,曾兼权吏、户、刑三部侍郎,惟礼部未至。一岁迁三愿岂虚。余前由郎中擢鸿胪寺少卿、光禄寺少卿、顺天府丞,不及一年。”[12]其二:《(咸丰四年1854)三月十二日调任礼部纪恩作》:“才说六卿将历遍,不图三月竟迁官。上年十二月方调兵部。”[13]彭蕴章自诩六官历遍,可见六部侍郎也可称“六官”或“六卿”。彭死后,同治皇帝在《谕赐祭文》中也称其“职遍六官” [14]。因此,所谓“六官”当可泛称六部官。

    彭蕴章在咸丰四年三月(1854)调任礼部左侍郎后,就已遍历六官。这封给杜堮的诗札,既钤“身历六官”之印,可以确定诗札应写于咸丰四年(1854)三月之后。

    而从诗注“令孙云巢少司马同年相契日久”,我们又大致可以推算出诗札写作的下限时间。

    “云巢”就是杜堮次孙杜(1808-1865),字汉升,号筠巢,(彭蕴章这样称他,可见“云巢”应为杜另一个号)。杜中进士后,历任翰林院编修、翰林院侍讲等。咸丰元年(1851)十二月升任兵部右侍郎(古称“少司马”);咸丰二年(1852)七月,杜丁父忧(其父杜受田于七月九日,在江苏淮安清江浦赈灾时病逝);咸丰五年(1855)正月杜服期满,署吏部左侍郎(古称“少宰”),寻授礼部右侍郎(古称“少宗伯”);咸丰六年(1856)十月之后杜改任户部右侍郎(古称“少司农”)。可见,杜为“少司马”的时间是在咸丰元年(1851)十二月至咸丰五年(1855)正月之间。彭蕴章信中称杜为“少司马”,则诗札的写作时间应在咸丰五年(1855)正月之前。如果是在之后,那么应称杜为“少宰”、“少宗伯”或“少司农”。

    这样,我们根据彭蕴章“身历六官”之印和杜“少司马”的官职,可以推断,彭蕴章写这封诗札的时间应该在咸丰四年(1854)三月到咸丰五年(1855)正月之间。

    另外,诗注中称杜为同年,据《明清进士题名碑录索引》,彭蕴章于道光十五年(1835)成进士,排名二甲第五十名;杜排名二甲第七十二名,所以他们确是同年。

    下面笔者将对彭蕴章以及诗札中所涉及的人物,如杜受田、帅承瀛等与彭蕴章之间的关系作一些介绍。

    三、宰相彭蕴章

    彭蕴章(1792-1862),字琮达,号咏莪,江苏长洲人(今苏州市),官至武英殿大学士,军机大臣,同治元年去世,谥号“文敬”,享年71岁。他和祁寯藻、杜翰等,是清代咸丰朝中为数极少的参与国家机务的最高汉籍官员。清代从雍正八年成立军机处,取代清初设立的议政王大臣会议制度,成为皇帝管理朝政的枢纽机关,它凌驾于内阁和各部、院之上,总揽军国大计,是全国政务的汇总机关,其全部工作由军机大臣主持,军机章京办理。军机大臣由大学士、尚书或侍郎等兼任(军机章京也是兼差),虽然没有品秩,但权力和地位是最高的。军机大臣名额不定,最少时二人,最多时八人,乾隆以后没有到七人的;满、汉籍比例也不恒定[15]。清代由满族人统治,满籍官员的地位和权力要高于汉籍,直到清后期迫于现实的危机,汉籍官员受重用者才多起来。军机大臣的首领(事实上的宰相),称为“首揆”“首相”“宰辅”等,要大学士同时授军机大臣才能出任,一般都是满人。彭蕴章也是少数几个汉人首相中的一位。雍正八年至宣统三年清朝灭亡,182年间,汉人做过首相者屈指可数,他们是张廷玉、刘统勋、于敏中、董诰、曹振镛、潘世恩、祁寯藻、彭蕴章等几位。[16] 

    彭蕴章作为一代名相,毋庸赘言。作为诗人和书画家却鲜为人知。他早年就享有诗名,被称为“吴中七子”之一。道光五年曾与黄荛圃(字丕烈)等人创立“问梅诗社”[17],颇具影响。他一生创作了大量的诗文,著有《彭文敬公全集》二十二卷等。

    彭蕴章善书能画。著有《书学劄记议论》。他在自订年谱中记录了学书学画的经历。23岁师从严寅学习篆书和山水(“后旋弃去”)[18]。24岁,兼习隶书。与杜厚成好友,杜厚工八分书[19]。严寅和杜厚都是吴中书画名手。在蔣宝龄(字子延,号霞竹,常熟人)《墨林今话》书后有一段彭蕴章的跋,记述了他与书画家们的交游:“余之获交于霞竹也因拙斋杜君(杜厚,字载焉,号拙斋,苏州人)。霞竹善画山水,拙斋工八分,尝以道光元年上巳修禊于莲溪顾氏草堂。吴中诸画师及书家毕至。余不善画,辄为诸画家题诗,山林乐事不可多得也。余又尝为霞竹题破楼风雨图,又题其诗卷,虽皆愁苦之音,却寓旷达之致……[20]”道光二十九年(1849)彭蕴章自福建学政任满回京,在清河道中应蒋宝龄儿子蒋茝生所请,写了这段话。可见,彭对自己的诗和书是颇为自信的,为画家们再三题诗。对于画,他很谦虚,称自己“不善画”。但在他的年谱中却有一段专记自己画画的事,“道光十七年四十六岁,十月初四日,慰高(按:彭蕴章子)次子葆孙生,戏画山水。[21]”可见,彭蕴章还是能画的。李濬之的《清画家诗史》中有一段对彭蕴章书画的简评:“善书,山水小品,情味冲淡,极似倪瓒。”

    四、刑工二部上司、太师杜受田

    诗注中有:“昔侍令嗣太师年伯于刑工二部,得闻公家规身矩”一句,此令嗣就是杜堮的儿子杜受田。

    杜受田(1787-1852),字锡之,号芝农,为杜堮独子。自幼饱读诗书,得其父言传身教,学问渊雅,为人忠厚孝义。道光三年(1823)杜受田时以二甲一名(俗称“传胪”),中进士。道光十六年成为后来的咸丰皇帝(文宗)的师傅。杜受田在辅助文宗登上皇位,立有大功,此事《清史稿》都有记载。[22]道光三十年(1850)文宗即位后,杜受田不断升官晋爵。咸丰二年七月,杜受田病死。文宗悲痛不已,屡次下谕,陈述失师之痛,并亲临祭奠,扶棺痛哭。特谥杜受田为“文正”,赠太师,大学士。清代大臣中获赐谥号为“文正”者,只有八人,他们是“汤斌、刘统勋、朱珪、曹振镛、杜受田、曾国藩、李鸿藻和孙家鼐” [23];而汉大臣中被赠“太师”者,自嘉庆、道光以下,只有杜受田一人。

    诗注中彭蕴章称自己在工部、刑部时,都是杜受田的属下。他们具体的经历如下:

    道光十八年杜受田任工部左侍郎(正二品)时,彭蕴章是工部主事(正六品),二十年彭升为员外郎(从五品)和郎中(正五品)。二十一年杜受田任工部尚书(从一品),彭为工部郎中,直到二十八年升任工部右侍郎(正二品),可见在工部彭一直是杜的下属。道光三十年,杜改任刑部尚书,彭又兼署刑部右侍郎,也是其下属。彭蕴章有《哭太师杜文正公二首》[24],其中有“曾陪水部(工部)更秋官(刑部),案牍虽繁仔细看”一句,也记录了这段经历。

    作为彭蕴章的上司,杜受田对他是有知遇之恩的。彭在《哭太师杜文正公二首》,中有“非因宏奖悲知己,只为思艰惜老成”[24]之句,就是证明。咸丰元年(1851)五月彭蕴章任命为军机大臣,这是一个重大的人事任命,彭从此步入国家最高权力阶层。作为文宗的师傅,杜受田在新政权中是极其重要的人物。他虽然没有担任军机大臣,但军政大事、人事任用,文宗都要征询他的意见。这在文宗硃批杜受田的遗疏中,就坦然表白:“每召见(杜受田)时,于用人行政、国计民生,造膝敷陈,深资匡弼”[25]。因此,任命彭蕴章为军机大臣,杜受田应是重要的举荐人或者文宗也征求了他的意见。他自己没有成为军机大臣的主要原因,可能是健康问题。咸丰正月,杜受田因操劳过度而病倒,文宗赐书“平安”,祝他早日康复;五月,文宗为了使杜受田能得到休息,特将他由刑部尚书改任为礼部尚书(因为刑部事繁,礼部事简),并且还升任杜为协办大学士。遗憾的是一年之后杜受田就去世了。

    五、座师帅承瀛

    诗的首句有小注“道光初年,曾仰德容于座师帅仙舟先生斋中”,帅仙舟就是曾任浙江巡抚的帅承瀛。

    帅承瀛(1766-1841),字士登,号仙舟。湖北黄梅人。乾隆四十八年(1783)17岁时中举人,嘉庆元年(1796)30岁时以一甲三名成进士(即“探花”),道光元年(1821)升任浙江巡抚。帅承瀛在浙江为百姓做了很多益事,如捐资疏浚西湖、修建海盐石塘、改革盐政减轻百姓负担等。他为官清正廉洁,离任时把为官所得八万两银子捐给百姓,用于疏浚湖泊和救济贫苦。死后,浙江百姓在西湖边上为他建了“帅公祠”以表达纪念和感激之情。道光皇帝嘉奖他为“一代名臣”。

    帅承瀛于嘉庆二十三年(1818)六月充任江南乡试正考官;[26 ]彭蕴章年谱也记载:“(二十三年)八月应乡试,初至金陵小病……榜发中式第十九名……主试为黄梅帅仙舟侍郎承瀛。”[27]明清科举中,中式的举人、进士,称主考官或总裁官为座师。彭蕴章在这一年中举,所以称帅承瀛为座师。彭蕴章从15岁开始应童子试,17岁成秀才,到27岁终于成了举人,十年寒窗终成正果,这是人生重要的转折点(成举人后就有为官的资格),帅仙舟慧眼识人,彭蕴章是万分感激的。



    那么道光初年,彭蕴章、杜堮、帅承瀛曾经相见,是否也能落实呢?

    据《清代职官年表》杜堮于道光元年(1821)八月由兵部右侍郎兼任浙江学政,道光五年(1825)任满回京。期间他在浙江各地督学;帅承瀛于嘉庆二十五年(1820)十二月由刑部左侍郎擢升为浙江巡抚,道光四年(1824)丁父忧,回籍(湖北黄梅)。在道光元年至道光四年间,杜堮与帅仙舟同在浙江为官,一个是学政,一个是巡抚,相见的机会应不会少。那么彭蕴章这段时间是否到过浙江呢?

    彭蕴章年谱记载:“(道光三年六月)至武康送徐云客(按:彭蕴章妻兄)葬。”[28]武康县在浙江省境内,属湖州府管辖,位于杭州府(巡抚驻所)西北,离杭州约四、五十公里。我们可以推测,彭蕴章的这次行程,应同时去了杭州,看望恩师帅仙舟,并在帅的官署中见到了杜堮。此时彭蕴章已32岁,还是举人身份,没有官职。帅承瀛(58岁)、杜堮(60岁)都是二品高官,而且道德文章令世人敬仰。彭是以崇敬的心情来看待他们的,所以有“岱岳欣瞻”“曾仰德容”之词。这次见面,离写此诗札已有32年,故彭说“岁月长”,而且这也极有可能是彭蕴章第一次见到杜堮。另外,帅承瀛与杜堮的关系应是极好的,因为帅死时(道光二十一年),在留给皇帝的遗疏中,曾推荐重用杜受田和林则徐[29]。彭蕴章也很可能因为这一层因缘与杜家结下了深厚的情谊。所以,彭蕴章对与杜堮的这一次相见,记忆尤为深刻。

    至此,我们就诗札创作的时间、其中涉及的人物之间的关系等问题,都作了梳理和查证,结果都与史实相符。令人高兴的是,在《彭文敬公全集•松风阁诗钞》第十八卷《金鼇集》中,收录了这首诗。诗的题目略有不同:“太傅大宗伯滨州杜公石樵先生,年逾九十精神矍铄,披览往籍并临池染翰不倦,因浼令孙继园少司空翰,求书一扇,公欣然应之,感而赋谢”,诗的内容有几处用词与我们所谈的墨迹本略有不同,但意思完全一样。(全诗见注[30])“令孙继园少司空翰”就是杜崿的长孙杜翰。

    杜翰(1806-1866),字鸿举,号继园。道光二十四年(1844)进士,历任工部侍郎、吏部侍郎、礼部侍郎和军机大臣。从这里我们知道,彭蕴章是通过杜翰向杜堮求书的,继而赋诗致谢。上面我们已经确定此诗作于咸丰四年(1854)三月之后,杜堮此时应为91岁高龄,与诗题中说他“年逾九十”是相符的。杜翰此时的官职是工部左侍郎,也就是“少司空”,与诗题中所称也相符。

    杜翰于咸丰三年十二月升任工部侍郎,同时兼任军机大臣。彭蕴章于咸丰四年五月迁任工部尚书,兼军机大臣。所以彭写这首诗时,极有可能已是杜翰的上司了。杜翰也是极了不起的人物,他以工部侍郎兼任军机大臣,参与国家机务长达八年,和彭蕴章同直军机处有七年[31]。咸丰皇帝死时,杜翰任命为“赞襄政务大臣”(俗称“顾命八大臣”)后因反对慈禧太后垂簾听政,而被革职。

注释:
[1]人瑞,指特别寿高的人。这里指石樵。
[2]鲁灵光,是宫殿名,为汉景帝子鲁恭王刘馀所建,故址在今天山东曲阜县。鲁恭王好治宫室,“自西京(西汉都城长安)未央(未央宫)、建章(建章宫,在未央宫西),皆见隳坏,而灵光岿然独存”。后世称硕果仅存的人物或事物为鲁灵光。这里也是指石樵。
[3]《郎官壁记》,也称《郎官石柱记序》,是唐代大书家张旭存世的唯一楷书作品。序文由行右司员外郎陈九言撰写。
[4]明清乡、会试同榜登科者皆称“同年”。
[5]《清国史•杜堮传》,嘉业堂稿本影印,北京:中华书局,1993。
[6]《清实录•文宗实录》咸丰三年十一月,758页。
[7]《清实录•文宗实录》咸丰八年五月(中),950页。
[8]据《清国史•杜堮传》记“(道光)二十九年重遇鹿鸣宴,谕曰杜堮由翰林洊躋卿贰,办公勤慎克善,贻谋开缺后,就养在京,见在年逾八秩,重遇鹿鸣。洵属熙朝盛事,著加恩赏给头品顶带,并加太子太保衔,准其重赴筵宴,以示朕笃眷耆臣至意。《清实录•文宗实录》咸丰八年五月(中)所记“皇考玄宗成皇帝擢任(杜堮)侍郎……引疾后复蒙御赐匾额,并因重赴鹿鸣筵宴赏给头品顶带,并加太子太保衔”(《清实录•文宗实录》950页)。故《清史稿》记“(杜堮)加太子少保”衔有误。
[9]孟森《清史讲义》,3页。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
[10]《清国史•杜堮传》,嘉业堂稿本影印。北京:中华书局,1993。
[11]陈茂同《中国历代职官沿革史》附录:历代官制名词简释。百花文艺出版社,2005。
[12]彭蕴章《彭文敬公全集•松风阁诗钞》(清同治三年刻本),《(咸丰三年1853)十二月二十六日调任兵部纪恩作》:考工圜府计常疏,喜拜恩纶到岁除。换得头衔古司马,瞻来手泽老尚书。兵部午清轩有先尚书公手迹。六官历五才难称,曾兼权吏户刑三部侍郎惟礼部未至。一岁迁三愿岂虚。余前由郎中擢鸿胪寺少卿、光禄寺少卿、顺天府丞不及一年。匣里宝刀虹气躍,请缨还欲问轺车。
[13]彭蕴章《彭文敬公全集•松风阁诗钞》,《(咸丰四年1854)三月十二日调任礼部纪恩作》:宦情老去已阑珊,恩重时艰敢即安。才说六卿将历遍,不图三月竟迁官。上年十二月方调兵部。韬钤未习谈兵拙,俎豆尝闻数典难。共道凯旋仪节盛,欲陈绵蕝话登壇。
[14]《彭文敬公自订年谱》,《北京图书馆藏珍本年谱丛刊》146册,北京图书馆出版社,1999。
 [15]徐珂《清稗类钞》,1282页。“军机处员名任期”条。北京:中华书局,1984。
[16]钱实甫《清代职官年表》,北京:中华书局,2005。
[17]《彭文敬公自订年谱》,416页。
[18]《彭文敬公自订年谱》,408页。
[19]《彭文敬公自订年谱》,409页。
[20]卢辅圣主编《中国书画全书•墨林今话》,1054页。上海:上海书画出版社,1994。
[21]《彭文敬公自订年谱》,426页。
[22]《清史稿•杜受田传》:至宣宗晚年,以文宗长且贤,欲付大业,犹未决。会校猎南苑,诸皇子皆从,恭亲王奕訢获禽最多,文宗未发一矢,问之,对曰:“时方春,鸟兽孳育,不忍伤生以于天和。”宣宗大悦,曰:“此真帝者之言!”立储遂密定,受田辅导之力也。
[23]徐珂《清稗类钞》,507页。北京:中华书局,1984。
[24]彭蕴章《彭文敬公全集•松风阁诗钞》,《哭太师杜文正公二首》(一)严风苦雨扑双旌,山左江南秉节行。时因水灾赴山东江苏查赈。噩梦传来惊白发,尊甫石樵光禄年近九旬。使星陨处痛苍生。非因宏奖悲知己,只为思艰惜老成。公作完人谁复憾,至尊衔涕若为情。(二)曾陪水部更秋官,案牍虽繁仔细看。但觉和光春共被,岂知介节凛难干。傅岩启沃人谁识,虞陛赓颺愿未完。太息天悭遗一老,不教待到万方安(卷十六《赉马集》)。
[25]《清国史•杜受田传》,嘉业堂稿本影印。北京:中华书局,1993。
[26]《清国史•帅承瀛传》,嘉业堂稿本影印。北京:中华书局,1993。
[27]《彭文敬公自订年谱》,412页。
[28]《彭文敬公自订年谱》,415页。
[29]《黄梅县志》“帅承瀛”条。北京:中华书局,1999。
[30]彭蕴章《彭文敬公全集•松风阁诗钞》,《太傅大宗伯滨州杜公石樵先生,年逾九十精神矍铄,披览往籍并临池染翰不倦,因浼令孙继园少司空翰,求书一扇,公欣然应之,感而赋谢》:岱岳欣瞻岁月长,道光初年,曾仰德容于座师帅仙舟先生坐中。于今人瑞鲁灵光。烟云过眼神潇洒,尝见公画山水扇。珠玉挥毫语吉祥。扇书郎官壁记皆吉祥语。诗礼忆曾闻子舍,昔陪令嗣太师于刑工二部得闻公家规身矩。科名还喜附孙行。余与令孙云巢少司马同年进士。仁风扬处怀同畅,愿覩環灜寿且康。
[31]据钱实甫《清代职官年表》。彭蕴章于咸丰元年(1850)入直军机处,咸丰十年(1860)因病奏请开缺,任职十年。杜翰于咸丰三年(1853)任军机大臣,咸丰十一年(1861)八月罢职,共八年。

(作者单位:昆仑堂美术馆)



  打印本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