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19世纪下半叶,任伯年以其卓越的绘画才能、独到的绘画风格,在海派画坛上拔地而起,树起了一面令人瞩目的大旗,进而风靡大江南北,那深远的影响,直到如今,依旧为画坛和藏家所热衷,从而成其为海派绘画的一代画宗。 任伯年(1840-1896),名颐,字伯年,号小楼,浙江山阴(今浙江省绍兴市)人。父亲任声鹤,在当地以给别人画像作为职业,并以此养家糊口。由于家庭的熏陶,任伯年从小就对人物画产生了相当的兴趣,跟在边上涂涂抹抹,由此日积月累,渐成基础。
为了生活,任伯年年纪轻轻,就打起背包走天下,来到了繁华热闹的大上海,并落脚在一家扇庄当学徒;后来又去苏州,受到当时名画家任熊、任薰的指点。约30岁光景,任伯年开始在上海滩卖画,由于出色的画技,随之不久,名声便渐渐响了起来,竟有不少外地人慕名特地来到上海,买他的画。平时,任伯年的足迹,经常出现在豫园一带,那里来往的各种人物,不管是知识分子,还是劳苦大众,任伯年都能够细心观察、目识心会。出现在他笔下的人物,往往绘形传神、栩栩如生,加之线条劲爽,色彩清丽,受到圈内圈外人士的一致好评。
任伯年传世的人物画,如有名的《吴昌硕小像》《沙馥小像》《仲英小像》《三友图》等,用心精到,深得人物消像画传神阿堵,“惟妙惟肖”的精髓。平时,任伯年与吴昌硕的关系极好,一生曾经为吴昌硕画过三幅肖像。在《酸寒尉图》中,任伯年用生辣瘦劲的线条,冷隽孤傲的眼神,生动地塑造了一个“弃官先彭泽令五十日”的酸寒读书人形象;《蕉荫纳凉小像》把吴昌硕那胖乎乎的体态,形神兼备地摄取画面,令观者绝倒,叹为传世杰作。
在选材上,除了人物,任伯年还特精花鸟,旁及仙鹤、梅花鹿等吉祥动物。在花鸟画中,任伯年观察入微,出现在他笔下的鸡,形象生动,一举足、一转身、一顾盼、一啄食,无不姿态生动,尤其是我家所藏那张《枇杷母鸡图》轴,画上的芦花母鸡,可爱得让人观赏再三,不忍离开。此外如《野塘雨后》《芭蕉绣球》《池塘睡鸭》《紫藤鸳鸯》等图,也各具姿态,栩栩如生。
在技法上,任伯年绘画大多是墨彩相映,泼墨敷色,该出手时就出手,绝无半点含混。他画人物,勾勒纯熟,线条挺括,痛快中不乏沉着,顿挫感强,尤其注重眼神的描绘;他画花鸟,细笔阔笔,彼此交融相映,极尽挥洒之能事。
在着色上,任伯年或浓艳,或淡雅,彼此掩映,随机应变,从而造成了他清新活泼,生机盎然的画面效果,这绝对不是偶然的。
任伯年生活的时代,正当清朝晚期,画坛上有“四任”的美谈。“四任”中其他三位就是任熊、任薰、任预,而以他的影响为最大,为清朝晚期渐呈衰落的画坛注进了一股清泓透彻的源头活水。
正因为任伯年在绘画上有着如此精深的造诣,所以任伯年卖画生意特别的好,经常是画债堆积,来不及创作。到了百余年后的今天,任伯年的绘画在市场上,行情更是看好,执海上画派画价的牛耳,翻了点资料,1994年香港苏富比春季书画拍卖,有张任伯年设色《巢父洗耳图》纸本立轴(148×60cm),成交价23万港币;又有设色《牧童水牛图》(126.3×63.5cm),成交价20万港币。又在同年香港佳士得春季拍卖中,任伯年的《太湖一角》设色纸本立轴(144×75cm),成交价14.375万港元;小团扇设色绢本2幅,成交价6.325万港元。同年6月,上海朵云轩书画拍卖,任伯年设色纸本《福从天降》立轴(122.5×59.5cm)成交价人民币30.8万元。
关于任伯年其他一些书画的拍卖成交价,从1994-1995年香港和上海市场看,分别有: 《赤壁》水墨绢本小幅(32.5×69cm),价5.75万港币。 《花鸟、人物》设色纸本扇册6开,价9.90万人民币。 《桃花白头》设色纸本小品,价4.84万人民币。 《富贵白头》纸本设色立轴(114.5×78cm),价12.1万人民币。 《松石图、书法》水墨扇片,价4.18万人民币。
听说后来在上海德康拍卖会中,任伯年的一张巨幅人物画,大概是描写三国战争的内容,画上人物,甲胄森严,剑戟林立,气象肃穆,由于画中人物特多,笔画精到,倾注了画家的大量心血,可谓任伯年传世画中的精品力作,竟至拍出了上百万的天价。
一般而言,任伯年绘画的市场价,大致在每平方尺1到3万元之间,近年以来,尤其是2003年春SARS结束以后,任的画价几乎又翻了一倍,至于具体情况,又要根据绘画的精彩程度,作或上或下的浮动,当然也和当时场上的气氛有关,那市场的波动因素,本就复杂多变,很难定出一个标准尺度。
按照惯例,拍卖市场和画廊之间,所标画价往往大相径庭,通常是画廊价贵而拍卖行价廉,两者之间的落差,拉开最大时往往达到1倍左右。这就是说,一幅在拍卖场上拍到5万元的任伯年画,要是挂到画廊,标价出售基本可以在10万元左右。而近来则由于书画趋热,画廊中任伯年的绘画,则已经基本绝迹。
前一阵子,随着东南亚经济危机的出现,书画市场从1997、1998年以来,书画价格急转直落,这种滑落的幅度,同样表现在海派画家身上。几年前,吴昌硕由于日本人的追捧,价格高高在上,譬如同样是1995年上海朵云轩春季拍卖,所画同样是牡丹花,两画尺幅基本相近,任伯年的那张《富贵白头》纸本设色立轴(114.5×78cm)拍出12.1万元人民币,而吴昌硕的《富贵寿石图》设色纸本(150×81.6cm),成交价却高达17.6万元。论两者绘画,就专业水平讲,任画要远远高于吴画。也正因为这样,所以近年以来吴画画价滑落的速度,要远远超过任伯年。降至眼前,任伯年的实际画价,已经高踞于吴昌硕画价之上,这也是艺术市场一种画价合理的回归和重新布局。近年以来,随着国内经济持续升温,海派画家,尤其是任伯年的画价,早已摆脱一度的低迷,几度打破过去的天价记录,而迅速上升到历史的最高价了。
由于任伯年、吴昌硕、齐白石等一大批一流画家的艺术价值得到重视,所以近年来市场上假画纷涌而出。任伯年绘画自清末民国以来,做假就一直陆续不绝,尤其是近年以来,更有甚嚣尘上之势。不过,由于任伯年的画技高入云霄,并非等闲之辈可以轻易仿造,因此只要仔细鉴别,市场上众多的任伯年假画,还是难藏其狐狸尾巴的。曾经看到一张题为“光绪己丑夏六月,山阴任颐伯年挥汗写”的《葵鸡图轴》,画上蜀葵盛开,蜀葵底下掩映着几朵小小的蓝菊花,画面右下方坡地上,有只大鸡正在啄食。光绪己丑为公元1889年,当时任伯年虚龄50岁,正是画技炉火纯青之时,并且出笔爽利,益臻老到,而此幅则小心翼翼,几近刻板,尤其是鸡的造型,生硬而缺乏生动,加上画上聚,所以一看就是一张任伯年的假画。
以上所见任伯年假画,仅是个案。就任伯年传世绘画中复杂的赝品而言,水平太差的当然容易看出,但是水平稍许好一点的,想来只要经过仔细斟别,也还是不难发现的。原来任伯年绘画师法极广,他不但向同时代画家如任熊、任薰、朱、王礼、胡公寿等学习,同时更向明清以来诸大家如陈淳、陈洪绶、恽寿平、华喦、八大、石涛等高手汲取养料。再则,任伯年不仅向传统学习,并且还一度学过西洋素描,有着相当扎实的造型能力,因此别人要想仿造他的绘画,并非是件那么容易的事。至于少数做假做得特别精的,那就事情复杂,又当别作细论。不过,“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真画落笔往往果断大胆,个人风格宛然,假画为怕露出题字,笔力疏散,精神不马脚,难免时有刻意做作,弄巧成拙的地方,我们只要一画当前,细心观察,反复比较,相信还是能够炼就一双火眼金睛的。譬如任伯年绘画的色彩,内中配水调色,往往是浓而不俗,淡而有味,那一笔下去色彩层次的丰富和变化,非一般做假者所能望其项背。再如任氏落笔,晚年益见老到,在放逸中现率真,于泼辣中见收拾,而做假者则仅能摹形,草而不真,放而不收,那么也就大露马脚了。
自上世纪90年代以来,海派画家的画价,一直屈居于京派和岭南派,以及金陵、浙江诸派画家之下,随着近来藏家水平的日益提高,对于清末以来以任伯年为一代画宗的海派绘画,又有了新的认识,因此其行情未来看好,画价一路飚升,也就自在情理之中了。
(作者为上海政法学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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