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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日期:2004年4月29日      作者:周新月   已经有1753位读者读过此文  

有关元代篆刻家朱的研究



    从实用印章的制作到篆刻艺术创作,元代在篆刻艺术形成和发展的过程中,可以说是一个转折点。首先是吾衍、赵孟頫对于印向汉魏质朴典型的提倡,以及元代印人在篆刻实践中所形成的“汉白元朱”的创作模式,对后来的篆刻艺术发展影响深远。其次是王冕、朱珪等人自篆自刻的尝试,弥补了以前及当时文人篆而不刻的缺陷,使文人治印的篆和刻成为了一个完整的艺术创作过程。

    关于朱珪其人,数年前,黄惇先生曾撰《论元代篆刻家朱珪》(以下简称《论朱珪》)一文予以介绍,考辨甚详,并就有关的问题展开了讨论,不仅使读者对这位曾长期为学者所疏忽的篆刻家有了初步的了解,并且丰富了我们对元代篆刻的认识。笔者出于对篆刻史研究的兴趣,将有关朱珪的资料置于元代篆刻的历史背景之下,进行了较为仔细、认真地阅读和思考,颇有收获,谨撰此文,以期与同志者共商榷。

     一、《名迹录》介绍朱生卒年代的考证

    《论朱珪》的讨论大多根据明人汪珂玉《珊瑚网》中所录元人杨维桢所撰《方寸铁志》等诗文。这些诗文尚见载于明人朱存理《珊瑚木难》和赵琦美《铁网珊瑚》。《珊瑚木难》和《珊瑚网》所录大致相同,计杨维桢、顾阿瑛、元鼎、陆仁、秦约、朱经、陈世昌、陆居仁、钱惟善、张绅等的诗凡十篇;《铁网珊瑚》较之少顾阿瑛、陈世昌、陆居仁、张绅等四篇,多出倪瓒一篇。

    除《珊瑚网》中的诗文和其它一些零碎的记录以外,笔者又见《名迹录》一种,为朱珪本人所编。据书后朱存理跋,于明成化二十二年(1486)据原本手抄:清乾隆四十三年(1778)被辑入四库全书。

    《名迹录》共六卷,卷一至卷五为编者生平所刻碑文及杂刻,凡七十余种;卷六为附卷,为当时文人名士所赠之诗文及题跋,共计三十四篇,《珊瑚网》等所录亦尽在其中。主要有以下几部分内容:(1)郑东《赠朱伯盛侍序》及张雨、李孝光、郑元、倪瓒、郭翼、顾阿瑛、陈世昌、卢熊、释清欲、释智宽等的赠诗;(2)杨维桢《方寸铁志》和陆仁、谢应芳《方寸铁铭》、秦约《方寸铁颂》及朱经、张昱、元鼎、陆居仁、钱惟善等的题诗;(3)倪瓒《静寄轩诗三首》和倪瓒、殷奎《朱伯盛小像赞》;(4)卢熊《印文集考序》、张绅《印文集考跋》和《题朱伯盛印谱后》;(5)卢熊《字原表目跋》、《字原音训跋》;(6)张翥、陈世昌、朱经、释清欲和顾瑛等朱伯盛所藏吴孟思书三体石经。上述内容十分丰富,无疑是研究朱珪及元代篆刻艺术发展不可多得的珍贵资料。

    朱珪的籍贯、字号和生平大概,《论朱珪》一文已有介绍,在此不再赘述了。关于他的生卒年,《论朱》亦作了大概的推测。虽然目前尚不能肯定其生卒的确切年代,但《名迹录》中的资料提供了一个大约的年限。据卢熊《印文集考序》:“珪字伯盛,清淡寡欲,五十不娶,……”该序的纪年为元至正二十五年(1365),若前推五十年则为1316年,然而卢说“五十不娶”未必是很精确的,所以朱的生年应该在1316年或稍前。《论朱珪》据卢熊所编撰的《苏州府志》的刊印时间来判断朱珪的卒年当在1379年以前是正确的,从《名迹录》所录碑文来看,其中最晚的纪年为明洪武十年(1377),那么,朱珪的去世应在以后,在1378年左右,即1377年至1379年之间。因此,我们可以将朱珪的生卒年写作(约1316-约1378),享年六十余,估计与事实不会有太大的差距。根据《名迹录》中的碑文和题跋,其从事艺术活动的时间,大约在元元至年间至明洪武初年。

  二、《印文集考》和元代文人编辑印谱的工作

    关于朱珪和《印文集考》,明人陈继儒《妮古录》中有这样一段记载:

        字伯盛,昆山人。师濮阳吴睿大小篆,尤善摹刻,凡吴下碑版多出手,然非其人不屑也。又喜为刻印 

  章,茅山张外史嘉,锡之名:方寸铁。珪尝取宋人王顺伯并元赵孟頫、吾子行二家印谱、吴睿所刻印文,并

    自制私印,篆例为书,名曰《印文集考》,惜不传。所存有《名迹录》,盖其平生所刻名文也。性孤洁,不娶终。  

  据其所述,显然是读过《名迹录》的,并对《名迹录》中提到的《印文集考》产生了兴趣,但恨不见,遂有“惜不传”之叹。陈继儒对《印文集考》的印象,是以卢熊《印文集考序》为蓝本的:

      乡人朱笃志于古,尝从钱唐吴睿师授书法,凡三代以来金石刻词,靡不极意规效。暇日又取宋王顺伯

    并吾、赵二家印谱,广采博收,纂为凡例,并吴睿等所书印文及自制私印附焉,名曰《印文集考》。         

  卢熊后来在明洪武十二年(1379)编修《苏州府志》时,将朱编入其中,其文字与上述基本相同。这大约也是篆刻家入选方志最初的一例。

  根据张绅《题朱伯盛印谱后》一篇,《论朱》提出了“至于张绅所题的《朱伯盛印谱》是否就是《印文集考》的最后部分”的疑问。据《名迹录》、《印文集考》有张绅二跋,其中之一即《题朱伯盛印谱后》。由此看来,所谓的朱伯盛印谱,即是《印文集考》一书,但未必是专指“并附自制私印”的那部分,如当时人称吾、赵所编的印谱为吾子行印谱、赵孟頫印谱一般。

  元人编辑的印谱,至今多不可见,据有关资料,已知有十余种,足见元人对待印谱的兴趣并已形成风气。但囿于当时的客观条件及一些编辑者本身的水平,一些印谱的质量不是很高,卢熊曾对之进行了批评:

      ……其多者既不能广传,而简略者又无以考信,千载之下,又孰能辨某印为汉魏?某印为晋唐?而当时作者

    岂尽出于蔡中郎、李少温之流乎?苟非见识之博,考订之审,使玉石错杂、泾渭混淆,如郑晔之谬者,亦何益哉?

  看来卢氏对印谱编辑非常强调“考”字,其中包括考古和审美两层意义。朱珪的《印文集考》以“考”字出发,当属“见识之博、考订之审”之列:

      今朱君所著,黜其背戾,存其简约,集为成书,诚笃志古学而有益于当今。

  元人编辑的多是集古印谱,反映了当时印章审美的复古主义倾向,是吾、赵等提倡印尚汉魏理论的参考和示范,其对元代篆刻艺术发展的作用是不容忽视的。朱珪的《印文集考》除收录古印外,还将吴睿和自己的作品附于其后,已不是单纯的集古印谱了。黄惇先生认为其中所附“自制私印”,“则可称为文人篆刻家印谱之滥觞”。朱珪通过古与今的比较,印证了吾、赵印尚汉魏的审美思想,并以此来检验自我的艺术创作实践,是非常有意义的创举。

  三、 吾衍、吴睿、朱珪的师承关系和朱珪自篆自刻的实践

  从吾衍到吴睿再到朱珪,三代印人通过师承传授和各自的实践,对篆刻艺术的继承和发展作出了不可或少的贡献。

  吾衍对于印学的贡献已为学者熟悉,他所撰写的《学古编》主张以小篆为基础、以汉印为归依,对后来影响较大。他还编辑过《古印式》,存世的印作则不多见。吾衍的弟子吴睿,对印学亦颇有研究,曾编辑有《吴孟思印谱》。传世的钤印有十余例,从印章的风格来看,较好地体现了乃师的印学审美思想,吾衍为浙江太末(今龙游)人,居杭州;吴睿为钱唐(今杭州)人,晚年客居昆山;朱珪是昆山人,“师濮阳吴睿大小篆”,他们师承传授的渊源十分明晰,我们虽然没有看见过朱珪的作品,但其大概的风格还是可以想象的。

  必须指出的是,在吾、吴、朱的传承过程中,文人对印章的参与完成了由篆而不刻到自篆自刻的转变,使篆和刻成为一个完整的艺术创作过程。从现有的资料来看,吾衍和吴睿还是篆而不刻的的,后来到了朱珪,才开始了自篆自刻的实践。顾阿瑛偶得汉瓦,朱珪为刻“金栗道人”印,“其篆文形制甚似汉印”。《论朱珪》说:“它的性能松脆,是非常接近‘花乳石’的。这种印材的尝试,在当时来说显然是一种进步。”朱珪刻过“性能松脆”的瓦印,是否刻过石章则不得而知,但其“刻”印的记载还有许多:
      因善为人刻印,贤士大夫多就珪求刻焉。
      子刻印如刻秋涛,转折变化手纵操。
      尝以余力刻印章,则为吴中绝艺。

  除了偶然刻过性能接近石章的汉瓦外,朱珪还应刻过其它材料的印章,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促使他进行自篆自刻的实践的呢?对于元代篆刻艺术的发展,其意义又究竟何在?

  《名迹录》主要收录的是朱珪所刻碑文,所以他不但善刻印章,且更善刻碑。其出身似较平常,最初可能只是刻碑的工匠,因手艺精湛而为文人雅士所重,后得吴睿指授学习篆隶,加之以自己的刻苦,曾“读书十年不下楼”,最终跻身文人之列。我们知道,元代篆刻艺术之所以有较大的发展,首先是因为文人对待印章的兴趣和逐渐地参与。最初文人多是篆写印稿后,再请工人刻制完成的,由于当时多以铜、玉为印材,其制作需要专门的技术,这是文人尝试刻印所难以逾越的障碍。而对于工匠出身的朱珪来说,这些障碍则是不存在的,他善刻碑石,还曾刻过铜器和竹木,对各种材料的质地、性能都较熟悉,取之刻印,当不为难事。时人“见其刻玉如切泥”、“争铸方铜刻私印”,说明他刻过铜、玉等质地的印章。正因为这是其他文人所不能的,于是令人羡叹不已,并被誉为“吴中绝艺”。如此看来,朱珪自篆自刻印章的实践并不是一种偶然,由于他本人集文人、工匠于一身的特殊身份,通过对吾衍、吴睿印学审美思想的继承,加之以精湛的篆学和精湛的技艺,才有可能在元代篆刻艺术发展的大环境之中,自觉地将篆与刻组合成一个完整的艺术创作过程。

  四、 朱珪和当时吴中文人从事印学的活动

  笔者以为,朱珪之所以能够在篆刻上有所成就,除了自己刻苦努力地探索和实践外,至少有以下两点对他来说是至关重要的:一是从吾衍到吴睿再到他本人的纵向的继承;一是他与当时(主要是吴中的)文人之间的横向的交流。这两种交叉的影响,对于他从一个普通工匠成为后来卓有成就的文人和艺术家,其作用是不可缺少的。顾阿瑛说他“与交者皆文人雅士”,如杨维桢、张雨、郑元、吴睿、郑东、钱惟善、钱良佑、钱逵、顾阿瑛、张绅、卢熊、陆仁、袁华、倪瓒等,都是当时以文学或书画著名的文人,通过与文人的交往,朱珪提高了自我的文学艺术素养和艺术创作水平。由于朱珪的生平活动囿于江、浙,故所交多为江、浙一带的文人,其中更多的则是吴中(今苏州及附近)或曾经活动于这一地区的文人。

      朱伯盛好考古篆籀之学,与同郡钱翼之父子及陆友仁、吴孟思、卢功武讲论甚博。

  其中的人物,钱良佑(翼之)为河南平江人,曾任吴县儒学教谕,遂居苏州,工书,为赵孟頫、邓文原所重,与吾衍相交甚厚;钱逵(伯行)为钱良佑子,亦工书,据说亦善篆印;陆友(友仁),吴郡人,善鉴藏,工篆籀,因得“卫青”玉印而著《印史》,时人亦有题咏;吴睿(孟思)是朱珪的教师,他对印学的贡献和对朱珪的影响,在前面的讨论中已提及;最值得一提的是卢熊(公武),卢亦是昆山人,从杨维桢学,工篆籀之学,明洪武年间,因上书指出官印中篆文的谬误而忤上获罪,从其《印文集考序》来看,他对印学的认识是相当有水准的。《论朱珪》中说,潘德熙先生认为,朱珪和卢熊“他们为同一县城里的文人,毫无疑问是相互熟识的”,事实确实如此。他们或者是吴中人,或者曾在该地区活动过,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爱好,就是对于篆籀和印学的研究,所以经常在一起“讲论甚博”,讨论考古篆籀之学,自然也要涉及到印学。与其交往甚密的,还有与朱同里并且为邻的顾阿瑛,工书,朱曾以汉瓦为他刻过“金栗道人”印,据说他自己亦能刻印,有“玉山完璞”竹根印。

  从以上吴中文人有关印学的活动来看,朱珪的篆刻艺术成就并不是孤立的,当时在吴中显然已形成了重视印学的风气。如《名迹录》中以吴中文人为主的题咏,他们对朱珪篆刻的称颂和惊羡,充分表达了对待印学的兴趣和向往。虽然说卢熊、顾阿瑛、陆友、钱逵等对待印学的兴趣并没有像吴睿、朱珪那样深入,也没有以此专门。然而正是由于他们对印学的爱好和参与,为篆刻艺术的发展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更重要的是,当时吴中文人已经形成了一个爱好印学的群体,不妨可以看作是后来印社的原始雏型。还有一点,元代吴中文人对于印学的兴趣和参与,使篆刻艺术之花在苏州(及附近地区)这片肥沃的文化土壤中扎下根来,为该地区在明代中、晚期成为篆刻艺术活动的中心做好了铺垫。

    (作者工作单位:南京佳成文化传播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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