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清初，社会动荡，民不聊生。李自成攻陷北京，崇祯帝自缢煤山。随即清兵入关，所向披靡，明王朝顷刻土崩瓦解。这一时期的士大夫，一部分人屈服于满清的强权统治改仕二姓；另一部分人啸聚江湖，图谋反清复明；还有一部分人内心不满清王朝的统治，但又无力回天，采取退隐山林、消极避世的态度。画家查士标就是这第三类人群中的一个。

    查士标（1615-1698），字二瞻，号梅壑，又号梅壑散人，自号后乙卯生，安徽休宁人，流寓江苏扬州。善画山水，初学倪瓒，后参以梅道人，惜墨如金，风神闲散，气韵荒寒，专尚疏淡。亦工诗文，书法学董其昌、米芾，与僧弘仁、汪之瑞、孙逸并称为“新安四家”。著有《种书堂遗稿》。

    查氏为安徽休宁望族。在查士标的幼年和青年时代，家中就十分富有，收藏了大量的图书和书画真迹。查士标在优裕的环境中攻读诗书，研习“举业”，对书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二十多岁便中秀才，人称“查文学”。清军南下，他不得不带着家人离开故乡，从此浪迹江湖，寄情山水。往来于金陵、镇江等地，写字作画，饮酒赋诗。虽然时局后来又发生了变化，但对查士标的影响似乎都不大。

    浮沉中的查士标依然优游自在，一辈子在水墨山水上做工夫。他对米家山水推崇备至，米氏父子，承学董巨，钩云画水，曲尽精微。米芾云山用淡墨、焦墨、积墨、破墨、泼墨法，今古推为第一。子友仁传家学，作山水清致可掬，略变其父所为，成一家法，源出董元。山树点法简而能厚，墨钩细云，满纸浮动。查士标用米家法写云树，表现万峰烟云的变化，常常信手挥洒，画意蓬蓬勃勃，苍苍茫茫，使读者神游其间。查士标又钟情于倪瓒，倪瓒自称“懒瓒”，他就自称“懒标”，他心追手摹倪瓒，捕捉倪瓒作品中最难得的神韵。倪瓒师李成、郭熙，笔意少加柔俊，虽平林远岱、竹石茅亭，用墨苍秀，而无市朝尘埃气，当时江东人家以有无云林画为清俗。查士标深得云林的“天真幽淡”，然又不全走云林的“枯淡”，萧然别具一格。王石谷对此曾表示过自己的看法：“……石田之笔力，尚不能作云林，而瞻老放笔辄与神似，盖其正与云林无二致也。余安能不倾叹之。”言语间把查士标和号称“高逸”的倪云林等同起来了。他的题画也清气绝尘，和倪瓒相类，如：“窈窕茅堂石径幽，小山丛桂足淹留。仙人已跨辽天鹤，写得云林一段秋。

闲向秋风写碧梧，墨池洗出写倪迂。烹茶呼友来斟酌，先写亭前第几株。”查士标师承的近宗是董其昌，他和董其昌都生于“乙卯”，故自号“后乙卯生”。王梦楼曾直截了当地提出：“梅壑书画皆师香光（董其昌）。”又说：“查画之妙者，妙在不全似董。”他还上溯董源、吴镇、黄子久、沈周。查士标学习古人，有他自己的独到见解，只在摹拟其意，学古人之精神，力解前人之所以用心，隐用其法，自运其能，作画时渗入了自己的思想感情，以写胸臆。林琴南《春觉斋论画》说：“梅壑自谓临摹各家，实只梅壑一家耳。”清初的画坛，存在着同时代画家相互影响的现象，查士标也不例外。他及时地汲取时人画的营养，特别与“四王”中的王石谷、王原祁接触颇多，受他们的影响但不落入他们的套路，别树一帜。在镇江，他先后和王石谷、恽格、笪重光一起，彼此切磋，相互交流，程正揆、渐江、汪之瑞也和查士标来往密切。在扬州，石涛的“点”对查士标画风影响很大。艺术是不分年龄的，查士标毅然接受了小他十多岁的石涛的理论，结合米家父子法，在实践中大胆创新，“点”在查画中发挥得淋漓尽致。“新安四家”中的另三人与查士标之间也相互影响。查士标还向大自然学习，他徜徉于名山大川间，从广阔的自然界吸取营养，搜寻创作素材。他主张“丘壑与笔墨兼长”，做到“虽尺幅而有千里之势”。从现存的查画来看，许多作品写有“仿某某画意”，其实并非仿古之作，而是来源于真山、真水的写生。他的画既体现了真山真水的特定气氛，又充分表现了画家自己静谧飘逸、行云流水般的无所拘滞的感情。特别是他的晚年作品，经常只有萧然数笔，便有千岩万壑之势，山林丘壑，绿野平原，雪后嶙峋，烟雨松涛，可以挥笔即来。在那特定的年代，他无力在其他方面与世相争，唯一会说话的就是让他魂牵梦绕的画笔，满腔的逸气全部寄寓笔端。

    昆仑堂美术馆所藏查士标《南徐山水图》为查士标65岁所作，纸本，137×52厘米。这一时期查士标主要活动于州、镇江一带，从跋文中可看出是画给朋友子先的，抒情遣兴，思乡之情跃然纸上。图中描绘淮北景色，重坡复水，树

木萧疏，貌似简洁实则极富层次，用墨精致，墨彩斑斓，几片沙渚间小桥连接，短亭、拱形小桥、溪流点缀其中，大自然的林泉意境，深邃幽远之感扑人眉宇，令人百读不厌。整幅作品取法倪云林，但较之云林一湖两岸之构图法又稍多繁复，树干石头着墨极少，惜墨如金。所题画跋瘦健传神，灵动秀逸，在画面中起到了画龙点睛的作用。

    千古谁传水墨图？七十年如一日的刻苦钻研，造就了惜墨如金的查士标，画史上留下了他永不可抹的一席之地！

　　注：《南徐山水图》题跋，南徐山水神仙窟，树色山光自古今。笑我浪游重放棹，因君雅好复披襟。廿年旧识云霄迥，千载高踪雪夜寻。漫信蓬莱会清浅，眼前容易看浮沉。南徐雪夜秉烛作画，与子先孟道兄话旧，因赋此诗，即书画上，请正。时康熙庚申腊月立春前一日，弟查士标。

    （作者工作单位：昆仑堂美术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