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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日期:2004年4月23日      作者:邓月琴   已经有1834位读者读过此文  

齐白石人物画里的道具魅力



  观赏齐白石的人物画,画里的道具是其中一个亮点,十分引人注目。作为大师的齐白石对道具的经营也的确与众不同,这种才能在他成名之前早已表现出来,具体体现在他的众多作品中。

  白石老人画中道具以“新”的面目给画坛注入新鲜活力。他以独特的眼光、新颖的角度对生活中的器物进行择取,画中道具往往使人耳目一新。古代人物画中所绘道具多为琴、书、棋、杖、酒具等,画中人物藉此而展开抚琴、读书、下棋、策杖、饮酒等活动。当然也有少数作品别创新意。南唐画家王齐翰曾绘《勘书图》,图中出现了与众不同的挑耳器具。因有此物使其放松,故画中人物神态轻松舒适,表情怡然自得。清代的朱耷也有独特创造。他将一些看似不入画的器具,如抓搔等,带入了画中并令其发散出独异的光彩以至影响后人,齐白石对此就多有承继。与人物画中道具相比,山水画中点景人物所执所倚之具更显得丰富多彩一些。清代《芥子园画传》山水册点景人物部分对此进行了较为全面的总结,绘制了大量的人物活动及相关道具。如,“四人坐饮式”中的桌、椅、酒杯,“遮伞式”中的雨伞,“担柴式”中的扁担及木柴,“锄地式”中的锄头等等。之后,虽时间在推移,法式和器具却鲜有新的内容增加,直至到近现代,齐白石才在此基础上进行了引人注目的创新。他那些特色道具的介入给画界带来一缕清新的空气,使人们的眼睛恢复了活力。他将以前人们不曾画过的簸箕、鸡笼、碗筷、烟袋、竹马、毽子、风筝、油灯等绘入图中,极具原创性。对古人已绘过的书、酒具、抓搔、耳挖、扫帚等也另赋别致的艺术造型或艺术内涵,极富创造力。他以自己的生活为源泉,以自己的眼光为指导,禀承古人创新精神进行创作,拓宽了人类的视觉感知空间,意义的确不凡。

  齐白石人物画中的道具常以“亲”的视觉感受贴近人心。他的道具与人物之间是一种亲密无间的关系,人与物之间趋于合一,道具富有浓郁的人情味,亲切近人。齐白石是一个热爱生活的人,他爱他周围一切美好的东西,人物、动物、植物还有小器物。这些小器物在他生活中充当一定的角色,是他生活中的一部分,是他的“宝贝”们。齐白石用他那支妙笔充满感情地记录下他与他的宝贝们之间的交往。他利用眼神、肢体、表情等因素成功地再现了这些器物带给他的舒适愉悦。如《挖耳图》中那支细细的“耳挖”正牵动着老人全身的神经。眉毛、眼睛、鼻子、胡子、嘴巴以及脸部的肌肉、胳膊、腿全都随着“耳挖”的深入而扭动,终于挖到了最痒处,老人又紧张又惬意的面部表情好象在说:“对啦,就是这里,真舒服啊!”比之王齐翰的《勘书图》,白石老人的《挖耳图》更为传神,人与“耳挖”之间的关系也更具亲合力。齐白石的“宝贝”很多,除了耳挖子,还有“鼻捅”、抓搔儿等等。系在白石老人衣襟上的小葫芦也常出现在画中,或者画人捧着它,如《葫芦何药》中;或者画人挑着它,如《鱼钓图》中;或者画人吸吮它,如《铁拐李》中;或者画人背着它,如另一幅《铁拐李》中……总之可以见出白石老人是何等喜欢它。这种情感也自然会传递给欣赏者,所以观赏齐白石的人物画,感觉那些道具总是很亲切,与画中人物关系也总是很亲密,总之,他的人物与器物之间不是用与被用的冷漠关系,而是富含感情在内的亲密关系。

  白石老人悉心经营的道具往往“妙”趣横生,令人拍案叫绝。这主要表现在两方面:一是对道具精神的准确把握与传神描绘堪称绝妙;二是巧妙使用道具改变了画意原本的情境,有四两拨千斤的智慧。第一种的突出例子是白石老人的人物画稿之一《作画》。画中道具为文房四宝,正在作画的那支笔最为绝妙,可以看出那写下的将是有力、贯气、入木三分的一笔。整支毛笔虽只用了两笔,一笔为笔杆,一笔作笔毫,然却写尽了其中的几多微妙。由笔杆的倾斜度可知此乃气力下按之笔而非顺锋下拖之笔,因此极富笔力。从笔毫铺开的形状可以捕捉到毛笔的着力点,可以窥见其中蕴含着的深厚内力。笔毫的干湿、浓淡也很符合客观实际,笔根部位浓、湿,笔锋部分因为运动中水、墨的散失而渐趋淡、干。白石老人仅用一小笔就将如此复杂的东西表达的如此清晰准确,可见,他对道具精神的细微把握和传神描绘是多么了不起。第二方面我们以《达摩》为例来说明。图中达摩正静心参禅,如果没有那只鞋子在画上,那么画面整个气氛应当是严肃的,如同齐白石的《菩提坐佛》、《无量寿佛》等画幅中的情境。齐白石却偏偏在蒲团上画了这只鞋子,那么气氛就截然不同了。若一般画家来画此图可能不会太清楚地或有意识地交待鞋子的去向,大多略而不画或将其隐在衣袍里。或者即便画也尽量与出家人的身份相符,会画两只鞋放在一起并整齐地摆在蒲团旁边的地上,以不弄脏蒲团。齐白石的思路与众不同,他画中的达摩不顾及这些规矩,将鞋直接脱在蒲团上,不管脏与不脏,而且东一只西一只,画上仅画了一只,不知那只脱在什么地方了。这个达摩很随便,落拓不羁,画中气氛也就与一般达摩图不同,迷漫着一种轻松随便的感觉,没有那份沉重、严肃。看来这只鞋子用得很妙,它一出现整幅画气氛尽变,这是齐白石的常用手法。他的条屏《鱼钓图》中钓鱼人也是一只脚穿着鞋,另一只脚却光着,滑稽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齐白石画中的道具常以“跳”的视觉效应吸引观众。大师常将道具的描绘与人物的刻划对比起来,从而使画面效果醒豁出跳。这种对比有时表现在体积上。白石老人常用夸张手法将人物处理得魁梧高大而将道具处理得小巧无比,从而体积上造成强烈的反差。如他早期的人物画作《童子读书图》,画中童子生得宽颐方腮,膀圆体阔,又穿着宽大的衣袍更显得块头很大,而手中所捧之书却小的出奇,都不及脸部的二分之一,再加上同样小的手,对比之下更显得童子憨态可掬,小书可爱无比。类似的对比也出现在《钟馗读书图》、《送学图》等。《送学图》中敦实的小童有着胖乎乎的脸蛋,胖乎乎的手儿,宽大的衣服,手中却提着一只与手差不多大的小巧的箩子,相形之下,胖者更胖,小者更小,两者都更加可爱。对比有时也表现在色彩上。齐白石往往将道具的色彩与人物衣服的大片颜色做精心的区别,这样既有助于道具显得“跳”一些,也有助于突出人物正进行的活动,色彩上也感觉热烈醒豁,有民间美术的审美特色。在他的画作中,当人物周身上下的冷色调显得单薄时,那系在腰间的红色小葫芦则使人焕发活力,如《扶锄仕女》;当人的身体用赭色染就时,抓搔则做留白处理,色彩对比强烈,突出了可爱的小道具,如《钟馗搔背图》;当褴褛的衣袍用花青阔笔挥染后显得愈加凄寒时,那只黄色的酒葫芦则给铁拐李带来了丝丝暖意,如《醉饮图》……。

  齐白石老人画中的道具往往很“精”,耐人咀嚼回味。他的道具集精到的笔墨、别致的造型和细腻的情感于一身,艺术价值极高,故可以从容出入于文人的大雅之堂。齐白石的人物画中,相对于衣服用笔的粗放,道具用笔往往工稳精到。他的道具无论从造型还是笔墨上都很考究,使原本粗陋的器具摇身变成了人见人爱的精致艺术品,给画面增加无限魅力。如同花鸟画中粗笔花卉与工致草虫的组合一般,人物画中人物服装与道具形成了另一种对立和统一,效果一样精彩,使得画面既可以声势夺人又耐得起细细品味。例如《黛玉葬花图》中的那把扫帚,造型简单而优美,是对生活中扫帚细心加工提炼的结果。除去造型外,扫帚的用笔也很讲究,气力匀平,一笔是一笔,笔笔送到,毫不含糊,从而既创造出富有美感的线条又准确传达出不同部位的不同质感,真是精到的笔墨,也是有浓厚趣味的笔墨。我们说,如果齐白石想要让他的作品登上文人的大雅之堂,获得那些追求温文尔雅笔墨趣味的文人画家的承认,首先需有让他们认可的笔墨,可以说,齐白石笔下的道具用笔运墨比之其它画面内容与那个时代文人的审美趣味更加契合,故更易被接受,可以较为从容地出入于他们的厅堂,从而达到雅俗共赏的效果。

  总之,齐白石所绘道具以“新”、“亲”、“妙”、“跳”、“精”的艺术特色征服观众,艺术魅力经久不衰,成为他人物画中闪光的亮点,时至今日,国画的革新经历了诸多尝试,有在材料上做文章的,有在绘画技巧上尝试的,当然也有关注画面内容本身的。笔者以为,道具的革新亦是一条创新的途径。其实一些画家一直在尝试,效果也不错。他们将现代女性的各式化妆用具或具有现代感的家具摄入画中,的确带给人一种新鲜感。随着时代的发展,与我们密切相关的器具会不断出现,只要我们细心体味其中蕴含的点点生活情趣,并选择恰当的艺术语言,那么一幅幅让人眼睛发亮的作品将源源不断地呈现在我们面前。

    (作者工作单位:江苏省徐州师范大学美术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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