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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 （1682-1756），原字德嵩，又字秋岳，自号新罗山人，生于福建上杭县白沙村华家亭。他的别号尚有布衣生、戎衣生、东园生、白沙道人、新华山人、离垢居士等。
华自幼聪颖好学，曾做过造纸作坊漕头徒工和景德镇的画瓷工。少年时代的华便显露出绘画天资，大约在二十岁光景由福建来到杭州，开始了卖画生涯，并结识了当地的徐逢吉、蒋雪樵、吴石仓、厉鹗、郑岱等人，与诸多的文人画士交游，吟诗论文，在他们的熏陶下，华在绘画和诗文上可谓得益良多。华在艺术上的成功与他的壮游生涯也是有关的，他曾历游热河、天津，又曾北出长城到塞外的承德，并游览五岳、庐山，与友人两度游历浙东会稽等地，饱览山川秀色。对于他开阔胸襟和眼界，提高艺术修养起着重要的作用。
约在雍正二年（1724）华 来到江淮名城——扬州，他住在扬州诗人员果堂家中，先后又结交了金农、高翔、李鱓、李方膺、郑板桥、张瓠谷、许滨、李志然等画家文人，以及以喜结文士知名的诗人马曰 、马曰璐兄弟、书法家薛鸿等等。与这些文人画士的交游中，互相交流切磋，诗画酬答，彼此影响，华艺术上日臻成熟。华的晚年潜心于诗文书画创作，在清贫的诗画生涯中度过余年。他被康熙末年的《钱塘县志》誉为“诗书画”三绝，是清代中叶一位令人瞩目的大家。
一
华的艺术才能比较全面，诗、书、画并工，花鸟、人物、山水兼擅，具有卓越的艺术成就。张浦山《国朝画征续录》评述华“善人物、山水、花鸟、草虫、皆能脱去时习，而力追古法，不求妍媚，诚为近日空谷之音”，着重肯定了他的一洗时习。秦祖永《桐阴论画》说他“笔意纵逸骀宕，粉碎虚空，种种神趣，无不领取毫端，独开生面，真绝迹也”，并称赞其作品“无不标新立异，机趣天然”。徐逢吉为其诗集《离垢集》所作题辞中说：“……其文质相兼，而又能超出畦畛之外。”这些评价皆重视其标新的创造精神，体现了文人画家重视以画抒发胸臆、托物言志的创作思想和勇于突破传统、自我发挥、重绘画个性与创造性的艺术主张，正如华的题画诗：“……但能用我法，孰与古人量？俯仰宇宙间，书生真迂狂。”华 在花鸟、人物、山水各个领域都有创造性的成就，尤其是他的花鸟画，被推为恽寿平后第一人。
华的绘画作品，风格空灵、明快、闲雅蕴藉。他的画“章法皆从破空而来”（贺天健语），善于运用空白，画面新奇、简远、冷逸。笔墨松灵秀逸，古质而澹荡，意味深厚。他的笔法灵活多样，行笔波折抑扬，且多以中锋裹笔运行，内涵筋骨；墨色运用上，以浓墨破淡墨，干湿互用，枯润相生，层次丰富。设色淡雅清丽，与水墨交织一起，色墨相映生辉，又水色与石色结合，产生妍冶鲜润的形式美感，发展了小写意花鸟画法。其画境闲逸超脱，一股清气扑面而至。
华的花鸟画题材广泛，数量众多，花卉、翎毛、竹石、草虫、水族、畜兽皆入笔端，他重视写生，创造力强，构思巧妙，对物象描写真切灵动，韵趣天然，刻画细腻，塑造了天趣盎然的动人景象，给人以情的感染和美的享受。他画禽鸟的羽毛以干笔、枯墨皴擦，蓬松轻盈。他博学约取，远承了南唐徐熙和徐崇嗣，西蜀黄筌，宋赵孟坚，元钱选，汲取明徐渭、陈道复、周之冕以及林良、吕纪，清恽寿平等前人的成法，在不断继承前人与探索创新中渐趋成熟，经过一番陶洗融合和加入自身的生活体验、美学意趣，进行了适合自己艺术个性的创造，而形成自家面貌，开创了清中叶花鸟画艺术的新风貌。
华的人物画，题材也相当广泛，涉及民间神话、历史典故、文人雅士、仕女儿童，以及城乡风俗、边塞生活等画题。华的人物画大体有三种面貌：一种是早年取法于北宋李公麟和其它宋、明人的；第二种是取法于晚明陈洪绶及其传派的，主要是中年作品，晚年亦时或有之；三是自成一家的简笔画法，他以南宋马和之画法灵活变通，塑造人物以笔法圆劲婉转有变化的兰叶描为之，行笔飘逸，造型简洁，意趣高古，不落俗套。
华的山水画也有相当的成就，他一生游览诸名山大川，大自然的雄奇灵秀丰富了他的创作素材。他的山水画，笔致大都萧散放逸，笔法圆劲，章法讲究，注重意境，善于变通，注意个人审美意趣的表现，这与他游历广，具有诗人的情怀不无关系。其山水画主要源于王蒙、石涛、恽寿平三家，兼取法米芾、李唐、马远、唐寅、董其昌诸家。华 对于学习和吸收传统技法也是下过一番苦功的，他学习前人技法善于取法诸长，融会贯通，自出机杼，形成疏放、简率、冷峭的主体风格。
华在晚年中，他的绘画造诣已达到极为成熟的境界。他在艺术上是力追古法的，既具有传统的深厚功底，又重视对现实生活的观察，他在“清四王”画风笼罩画坛的年代崛拔而起成为大家，在于他有着正确的艺术见解。他力脱时习，融汇古法，标新领异，创立了俊逸清新的艺术风格。他的创作，为清代中期花鸟画的新发展拓宽了道路，对清代中叶以后画坛影响可谓深广。
二
华是扬州画派的代表性画家，也是清代中期有杰出成就的重要画家。他同时善书工诗，《清代画史增编》说他“书法钟、王，又善吟咏，草衣芒履，悠然越俗”，有《离垢集》、《解弢馆诗集》传世。他的诗歌艺术则是“诗情怪底清如许，山水窟中洗髓来”，所以顾师竹要说华“实以诗鸣，画犹余绪耳”（《离垢集》题辞）。
华绘画上的成就，是与他的诗才分不开的。华的艺术魅力很大程度上来源于他的文学修养，他的诗风对他绘画风格的形成无疑有着潜在的影响。他经常与一些文人画士交游，一起游览山湖僧寺，吟诗论文，在他们的熏陶下，华博览经籍、钻研诗词，尤喜学六朝选体诗和唐·元稹、白居易、孟郊、贾岛、李贺诸家，诗文修养日渐精进，壮年时便能写下奇拔的诗句，紫山老人徐逢吉在《离垢集》中说：“华君秋岳，天才惊挺。……壮年苦读书，句多奇拔；近益好学，长歌短吟，无不入妙。……忆康熙癸未岁，华君由闽来浙，余即与之友，迄今三十载，深知其造诣。”并以“其诗如晴空紫氛，层峦积雪，玉瑟弹秋，太阿出水，足称神品”来称赞华，给予他很高的评价。
华时时处处以吟诗为乐，他的诗，有的自然平易，有的瑰丽，有的冷峭。他一生游历了福建、京津、山东、河北、浙江、江苏等地不少山川名胜，日常又喜欢流连于山林、泉石、江畔、溪流之间，他饱览了林峦秀色，从祖国的名山大川获得了许多感受，必然会丰富和充实他日后的艺术创作，同时他也写下了许多歌咏山川的诗篇，并创作了不少情景交融的优秀的绘画作品。如他的五岳纪游诗，嵩山是“巍巍大室近天门，位镇中央体独尊”，华山是“五千余仞削空青，绛阙高高敞不扃”，恒山是“北岳玄泉不可求，曾闻望际浑源州”，衡山是“七十二峰云雾里，不妨取次杖藜登”，泰山是“夜半鸡鸣初日上，俯看沧海一杯宽”。他作了七律五首，对于五岳都有独到的感受。
华的许多诗表达了思亲怀乡的心绪和怀念故人之情，抒发了自己身世之感，记叙了他的艺术活动和交友情况。如“我望乡，乡何处；隔春烟，渺春雾；此时闲坐绿窗前，梅子累累不知数。何处抛愁好，穿庭复绕廊。东西经夜月，南北梦高堂。有眼含青泪，无山望故乡。纷纷头上雁，联络自成行”。当他得知交游三十余年的徐逢吉九十岁无疾而终，写下了“知音良足感，抱泪向空挥。悲 嗌北壑，冷雨泣南山”，为失去这样的一位友人而深感痛惜。华与员果堂交情深厚，员果堂逝世，华以悲痛的心情写了《挽员九果堂》五古一首：“意谓荃与兰，子之清可比；意谓柏与松，子之操可拟。”他的诗中，倾注着自己的感情和对人生的感受。
华还有很多题画诗。华的一些山水画小品乃为佳构，往往以少胜多，着重表现意境，又题上一些奇拔清越的诗句，如“幽鸟香中下，衔鱼花里出”，“山水有佳趣，云烟无俗情”，“云气晴犹湿，涛声静亦寒。小窗人卧起，闲倚石阑看”。诗情画意之醇厚，令人感到意味无穷。如他在《蔷薇山鸟图》轴题：“花气晴熏日，鸟声娇战春。”《锦鸡竹菊图》轴题：“风拂游翎舒锦绣，竹翻逸影冒寒芳。”都是“诗中有画，画中有诗”。华的诗风，淡中含腴，清新自如，境界高雅。他在《题恽南田画册》中写道：“一身贫骨似饥鸿，短褐萧萧冰雪中。吟遍桃花人不识，夕阳山下笑东风。”这是他感慨恽寿平的诗句，也是华一生经历的自况。又有一首：“笔尖刷却世间尘，能使江山面目新。我亦低头经意匠，烟霞先后不同春。”华的创作具有明确的目的与追求，想通过自己的作品洗刷世间的尘垢而使江山面目一新，此诗展示了华的胸怀抱负，写得真切动人。画家的才能、学识、经历有所不同，因而其艺术个性与追求也常常因人而异，这种个性与追求在其题画诗中表现得也十分突出。在画上题诗作记以抒发情感或阐发艺术主张，和画面的意境相得益彰，更添隽永的诗意。
华有诗集传世，清末华 同族后裔华时中为他刊行《离垢集》。华以“离垢”名集，在他的诗文和绘画作品中，毫不掩饰其安贫守素、修已敬身的志向和乐趣。“离垢”是华的审美理想，他向往有一个脱离尘世污秽的世界，然而在现实里，只能是乌托邦的幻想，于是画家只得把“离垢”的志向寄托到诗文绘画中去，以自己的笔墨营造出一个扫除世间污垢的清朗无尘的清净天地，转化为艺术中的理想审美境界。
华一生遭遇困顿，然而他安贫乐道，保持着狷介自守的品格，在艺术上不断进取，创造出合乎社会和时代需求的个性鲜明的风格。正如顾师竹在华诗集中所说：“一生山水窟中游，身似春云心似秋。呼吸清光归笔底，怪来书画亦风流。”
(作者为南京艺术学院美术学博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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