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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日期:2003年7月30日      作者:顾鹤冲   已经有1510位读者读过此文  

元气淋漓幛犹湿 龚贤《溪山隐居图轴》赏析



    青年时代我就对金陵八家首领龚贤的画爱之深切,苦恨很少见到真迹,尤其是真迹中的佳品。最近到昆仑堂终于饱了眼福,站在龚贤《溪山隐居图轴》前,身心为之一震。只见画石笔力苍健,墨色丰润,宁静的秋山中云雾蒸腾,苍老的古树间光影明灭。整幅作品大气磅礴,意境清远,堪称其晚年最具代表性的佳作。

    龚贤,昆山人,生于明万历四十七年(一六一九年),卒于清康熙二十八年(一六八九年)。又名岂贤,字半千,又字野遗,号半亩、柴丈人。青年时代基本上在南京度过,他的交游甚广,好友中多是复社和支持复社的爱国人士。这对他成为一个刚正不阿的爱国者,在明亡后保持坚贞的民族气节,有直接的关系。为谋求生活,他曾到北方苦寒山区,过了一段极为艰苦的垦荒生涯,又几度到扬州和海安住了较长时间,最后在南京清凉山购置几间瓦房隐居起来。因屋旁有地半亩可以栽种花竹,故将居处名为“半亩园”,并寄诗请画家王石谷作《半亩园图》。晚年生活中,他与画家石涛、查士标、程正揆、戏剧家孔尚仁等交往甚密,这对他独特的创作思想的形成,都有一定的影响。他的《香草堂集》中,有不少倾吐爱国情怀的诗篇。

    龚贤山水虽初师董其昌,后以董(源)、巨(然)与二米(米芾、米友仁父子)为宗,但能博涉诸家,师法自然,故自成一体,独树一格。他说:“古人之书画,与造化同根,阴阳同候,非若今人泥粉本为先天”;并说:“我师造物,安知董(源)、黄(公望)。”这对明末清初画坛上盛行摹古之风是有力的针砭。 对山水画创作的具体表现方法,龚贤概括为:“必笔法、墨气、丘壑、气韵全面后始可称画。”对于画面构图,龚贤则主张:“位置宜安,然必奇而安,不奇无贵于安。安而不奇,庸乎也;奇而不安,生乎也。……倘能愈老愈秀,愈秀愈润,愈奇愈安,此画之上品。”

    龚贤的这些绘画思想,在他的《溪山隐居图轴》中得到很好的印证。该画右前景巨石嶙峋古木参天,打破了一般山水画的构图法,造成一种逼人气势。但左上方,苍山拔地而起,丘壑纵横,嵌岩峭峙,悠远而来,使整幅山水转奇为安,给人以静穆、稳重之感。画中树之老干,盘弩遒劲如屈铁,皆用秃笔所绘,使其刚健拙实。树梢用锋尖挑划而出,交错自然,姿态各异。树叶的点染更不拘一格,盎盎然充满生机。画山则多次皴擦而成,浑然一体,而又前后高低,层次分明,山石晶莹浑厚,墨韵粲然,苍翠欲滴。山间云雾缭绕,仿佛秋雨初过,凉气袭人。整幅作品用笔“秃而老”,用墨“润而重”,有“干裂秋风,润含春雨”之美。此画可谓剔尽甜媚,扫尽脂粉,相当真实地刻划出湿润多雨的江南山林景色,具有一种厚重静穆、沉雄郁茂的独特风格。他的这种独创精神,不仅使他的山水画景色真实自然而又引人入胜,而且创造了对后世影响深远的“积墨法”,在表现自然景物的明暗感、质地感与阴晴明晦变化方面,较前人大大前进了一步。

    在作画时,龚贤认为“偶写树一林,甚平平无奇,奈何?此时便当搁笔竭力揣摩一番,必思一出人头地丘壑,然后续成,不然便废此纸亦可。”可见其创作态度是十分认真的。正是这种严肃的创作作风,使《溪山隐居图轴》既能超凡脱俗,高标出众,而又“可望、可行、可居”,与当时流行的“四王”那种纤细琐碎的画风有很大不同。这也是龚贤主张的“我师造物”、“今人画竟从俗眼为转移,余独不求媚于当世”的必然结果,又是他注重以画寄情,籍山川表露个人情怀、志向、性格、理想的具体体现。我们若细看此图的用笔,特别如点苔,皆出自董源巨然之法,可见继承传统与创新本是相辅相成的。

    诗书画印的有机结合,是中国画的独特手法,画面题诗可以更好地发挥“文以达吾心,画以适吾意”的作用。龚贤在《溪山隐居图轴》上题诗曰:“焚香静坐林中屋,竹树无风也自凉。大笑陶潜未超脱,胸襟犹且看羲皇。”该诗对整幅画可以说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对龚贤作此画时的精神状态与思想境界是极好的注释。“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这种儒学礼教的传统观念,可说是封建社会中富于正义感的知识分子为人处世、行文治艺的基本准则。龚贤在青年时代即积极参加进步组织“复社”的活动,反对与批判当时腐败的权贵。清兵入关后,他陷身于亡国丧家的悲惨境地,但对明王朝的忠忱却不曾动摇过。虽报国无门,但志节可守,江山可易色,爱国之心不变。所以他采取隐居的态度,并通过艺术,把这种情思孤愤发泄出来,在无言亦复无望的抗争中求得自我人格的完善。《溪山隐居图轴》即是对龚贤这种思想境界最好的写照,秋树修篁间仅茅舍一间,完全与世隔绝。难怪他要大笑陶潜未超脱,虽辞官归田,但胸襟只不过接近羲皇上人而已,向往着过桃花源中那种“阡陌交通,鸡犬相闻”的太平生活。而龚贤渴望自己能彻底隐向与尘世隔绝的大自然中,以此与清王朝作抗争。当然这在现实中是不可能的,晚年他仍被南京权贵欺凌致病而死。卒后“不能具棺殓”,由朋友孔尚任“经理其后,抚其孤子,收其遗文。” 细细品味《溪山隐居图轴》,不禁使人想起杜甫的诗句,“元气淋漓幛犹湿,真宰上诉天应泣”,这应该是对这幅佳作的最确切的赞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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